[转贴] 《春光乍泄》:后来我们不哭了

elvafaye

　　多年以后，我还是不够清楚小张到底是不是。
　　假如没有小张，是否黎耀辉就能戒得了何宝荣？
　　还是，在他们倾城倾国的传奇里，小张只是一个增加片长的超级配角。
　　是手握录音机周游世界的流浪少年，却被剧情安排，闯入他和他支离破碎的地图，然后抽身离开，却要背负他和他分离的理由。
　　
　　在离开布宜诺斯艾利斯之前，黎耀辉要小张闭上两眼，说他像盲侠。他患过眼疾，听觉异常敏锐。
　　盲侠。那是东邪西毒里梁朝伟扮演的角色，也是黎耀辉的前生。
　　他在小张身上看到的，也许是更年轻的何宝荣。
　　后来王家卫在【春光再现·摄氏零度】里只是语焉不详地说，天涯海角可以是小张的故事，他的完结点。
　　
　　我一直无法释怀，一直近乎偏执而美好地认为，黎耀辉最后给小张的那个拥抱是包含有爱的。
　　拥抱的时候，黎耀辉内心独白说，跟他接近得多了，我什么也听不到，只听见自己的心在跳，不知他可有听到？
　　如果小张不是，黎耀辉与何宝荣会不会接着跳两个人的探戈，看两个人的瀑布？
　　如果他是，当他如愿来到世界尽头最后那座灯塔，把黎耀辉的不开心留在那里之后，又怎么埋葬掉自己的不开心？
　　我不知道。只是后来，拥抱对我具有最致命的杀伤力。
　　
　　在居所的天台上，黎耀辉埋头修整房顶，何宝荣抬头仰望蓝天。
　　在阿根廷与台北与香港，他与他都是无脚的飞鸟。
　　自我放逐，漂泊无着，靠近取暖，相互刺伤，艰难地寻找一张双人床，又轻易离弃。
　　
　　小张之于黎耀辉，或许就是，警察之于苏丽珍，在某段时期出现并包裹后者的伤口，然后功成身退识趣退隐。
　　小张取代不了他心里的何宝荣，就像警察取代不了她心里的流氓阿飞。即使黎耀辉说，这个夏天过得很快。
　　
　　在美洲最南端，小张听到海的蓝色。很好，他没有介入他和他的感情脉络。
　　既然足够清醒，明白黎耀辉和何宝荣最爱的终究还是彼此，那么，不如在拥抱过后干净明朗地转身，留下最后孤傲却潇洒的背影。
　　
　　那年第一次看，不能原谅黎耀辉结局时绝情的离开。
　　他回到台湾，回到香港，那何宝荣呢，他在阿根廷怎么办？
　　后来，说这是政治的寓义，是九七的隐喻，说小张是王家卫安排用来点醒黎耀辉，让他清醒，决定给父亲写信，然后回到香港，揭示回归的主题。
　　
　　只是我还在执念的，只是风月。我还在纠结的，只是小张的心事。
　　Happy Together。最后快乐的，不是他与他或他，在一起的，也不是他与他或他与他。
　　黎耀辉最拒绝不了的是何宝荣说，不如我们由头来过。
　　后来我看【半生缘】，小酒馆里，顾蔓桢对沈世钧说，我们回不去了。
　　遥遥呼应，道破人世间这样那般，殊途同归于斑驳的爱情。
　　
　　不如我们由头来过。这样的句子实在太美，美得逃不开它的诱惑。而因为太美，所以才无望。
　　方文山写在纸上的句子，我剖开横切面的青春，开始寻找与你相遇的年份，在最最最外圈的年轮，看到紧紧相依的你们，原来在这一生，我只能是你其中一圈的认真。
　　
　　梁朝伟。张国荣。张震。
　　后来，一个娶妻，一个飞天，一个还在演文艺片。后来，他们再也无故事。
　　影片又回到黑白色。在更多年后，或许我，或许你，终不再执着领悟小张到底是不是。
　　
　　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拥有一出春光乍泄，自己会是黎耀辉或者何宝荣，在署名自己的那段感情章段里沉湎膨胀，假想它多么刻骨铭心，荡气回肠，天下无双。最后才发现我们穷其一生，原来只是小张。
　　
　　后来，我们再也不哭了，不痛了，不恨了，不爱了，终于统统都忘了。